2015年6月23日 星期二

如果民族性是種遺傳病



近日陶傑與梁文道為「民族性」大戰,將坊間多年的論戰浮面。

頗為奇怪,這個世界有沒有「民族性」,民族性是不是一種玄談,需要爭論嗎?第一次接觸民族性這回事,是初中讀「差不多先生」這課書,「中國人就係咩都差唔多,得過且過」,這句話,是中學老師說的,現在回想,腦裏還浮現他的樣子。到今天,當學生答錯問題,推說「都係差唔多啫」,我總要說差不多先生把醫生和牛醫當成差不多的故事。

然後,就是初中讀的「阿Q正傳」。「阿Q精神」不是用來諷刺中華民族的性格嗎?只有阿Q精神的民族,才會想到用「場外點票」這種標題嘛。

繼而,就是柏楊的「醜陋的中國人」......。所以,自小已不斷聽「民族劣根性」這個說法。如果說陶傑發明了「民族性」的說法,大家只是製造神話,民族性的說法存在已久,陶傑只是套用了現代科學的DNA來增潤文筆。

民族性這個話題,相當宏大。本文只能掃描式探討幾個問題。

. 民族性是什麼?

民族性當然就是一個民族的典型特質。例如,中國人重男輕女的民族性,歷來都很重,比起很多其他地區都誇張。大陸實施一孩政策後,多少女孩被抛到河中,多少孤女被賣掉,大家也可翻查出來,這都是中國文化長久以來積累的民族性。即使香港,早前就有男子因為老婆連生五個女孩,竟然要自殺。又例如,中華文化有極強的「長幼有序」觀念,故較難令民主實踐,因為民主就是反過來削掉上位的權威。

這些特質是跟民族的文化背景有關,而文化背景又跟地理、生存條件有關,而這些元素又會催生了相應的經濟和政治架構,然後促成相應的歷史,歷史又反過來影響文化,完全是個相當複雜的互動,這還沒有計算幸運的元素。

當我們偶爾聽到,香港人覺得「日本人怎樣」、「英國人怎樣」,同樣也是一種民族性觀點。民族性根本不是用來針對中華民族的。

. 民族性有多準確

一如大部分社會科學般,有七成準確,已很厲害。我們不能用自然科學的準確來與之相比,因為自然科學是非思考的固定規律,但人會思考和進步,人也有不服從主流社會規律的自由意志。所以,談及民族性時,當然不是說100%,但這應是社會科學的常識,不能每次在日常使用民族性一詞都要提一句「有例外」。

. 民族性為什麼變成爭議?

筆者推斷,是源於近數十年興起的「文化研究」。文化研究有很強的批判力,但往往被人用來取巧。例如當我們說一個民族有某民族性時,套用第二點,其實是指一個概括的典型,而非毫無差異、永恆不變的定律,當中必涉例外。但部分論者喜愛以20%的例外,來推翻80%的典型,令這些論者立於不敗之地,成為真正的「左膠」(我一向避免用標籤,免礙討論,但這裏用得準確)

舉個例說,所有教科書都會告訴你,青少年進入青春期時,會生暗瘡,但「左膠」學生會指着一個沒有生暗瘡的同學,反駁老師:「你講大話,你這套理論站不住腳」。同樣,當你教學生,青少年在青春期愛跟風,人有我有,希望追名牌,「左膠」也可以找十個八個沒有這種特徵的同學,控告你「建構」,根本沒有這回事。

說明「左膠」更有力的例子,是有統計指出「男生較精於數理,女生較精於語文」,惹來「歧視」投訴。首先,這種投訴假定了「語文比數理低級」,本身就是「歧視」;二來,報告從沒說過女生一定讀不好數理。如果這種統計換了其他課題,如醫學數據,如「男性患癌後較易康復,女性則較難」,則沒有人敢說這是「歧視」。

. 「左膠」的罪是什麼?

套用第三點,以例外來駁斥典型,最終這種駁斥成為平庸和罪惡的遁辭。當任何人提出民族性問題,大可說「這是建構的玄談」、「你在定型」甚至「你在歧視」來遮醜。

我曾經也被文化研究的理論深深吸引。但讀書越多,越發現這個世界不會靠一套理論解答所有問題。所以我選擇多讀不同書籍,以免變成「左膠」。

. 民族性的積極意義

民族性最大的意義,是讓我時刻提醒自己保持警覺,不要陷入這種民族的劣根性而不能自拔。等於,我出生南方,是「江南瘴癘地」,便要注重清熱去濕;如果我生於非洲窮國,便要特別注意不要染上傳染病;如果我到印度旅行,要注意水源清潔。如果,我知道新沙士在這個社會長期爆發,我只好每天戴口罩,使用酒精搓手液,即使我偶爾也會忘記,露出了一點民族性,但長久的警惕,能讓我盡快糾正過來。

說到底,民族性的說法能否成為積極意義,得看胸襟。

. 民族性能否改變

上文已暗示,民族性當然可以改變。大部分提出民族性批判的人,目的都是希望當中的民族劣根性能被糾正。

陶傑常使用DNA、基因來說明民族性,被批評為把民族性當作「與生俱來」的特質,無可改變。或者用一個這樣的比喻:當我知道我的家人全都在中年時患上糖尿病,我知道自己的DNA出了問題,會令我很易得到糖尿病,於是我很年輕時便注意飲食和運動,希望延緩甚至阻止糖尿病病發。

所以,即使那真是「與生俱來」,也有積極意義。何況以今日科技,基因病變也可及早發覺,很快也會得到治療。

對抗民族性,是困難的

無疑,用包容、「不是人人這樣」來否定民族性,很容易;大方承認並加以對抗、糾正,當然很困難(近月感受很深,因為孩子的關係,我經常要很有技巧地與老人家那種差不多先生、毫不科學、愛縱容的民族性周旋)

曾有人告之,我被視為「左膠」,聽後真的笑得人仰馬翻。究其原因,因為我曾經寸過本土。今天,我寫了一篇左膠很不喜歡的文章,但由於我已屬「左膠」,即已被視為「本土的敵人」(邏輯:你寸過本土,你是左膠,左膠必定是本土的敵人,這種思維其實也很符合民族性),我不能稱為左膠又不能稱為法西斯,不左不右,以中國人愛道德批判的民族性來說(詳見「廿三年後看丁蟹」一文),應怎麼辦呢?不打緊,中華文化的水土已為你提供大量批判辭彙,例如「左右逢源」、「西瓜靠大邊」等,不愁沒得罵。

長久以來,我就是這樣提醒自己,中國人是很愛labelling的,你要活得沒這群人可憐,便先要認識自己的遺傳病,並時刻提醒注重腦部營養和思考運動,摒除民族性的影響,做一個忠於自己獨立思考的人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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